海榮是抱養(yǎng)的孩子是公開的秘密。他的養(yǎng)父母沒有生育,養(yǎng)母的大姐前面生了兩個兒子,生下海榮見又是個兒子便把他過繼給了自己的妹妹。
養(yǎng)母抱回海榮后終于從無法做母親的痛苦中走出來,視他如珠似玉,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緊著他吃,也從來不讓他做家務(wù),養(yǎng)父在縣城的糖廠上班,養(yǎng)母邊帶他邊在家里開商店,家境要比一般人家殷實很多。
在養(yǎng)母的細心呵護百般寵愛下長大的海榮那是一表人才,一米八的個頭,高大魁梧,濃眉大眼,風(fēng)度翩翩,談吐不凡。但其實內(nèi)里是個繡花枕頭,初中沒上完就不上了,也不惹是生非,就是懶惰,也不想干活也不想打工,就讓爹媽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養(yǎng)著吧,反正就這么個兒子,也不是養(yǎng)不起。養(yǎng)到18歲,海榮自己覺得無聊了,喊著要去廣東打工,父母怕他出門受苦,給足盤纏讓他去廣東投奔了老鄉(xiāng)。
進廠沒幾天,海榮就嫌累不干了,換一家廠又干不了幾天,父母也不要求他寄錢回來,只要兒子在外過得開心,錢不錢的,父母有。終于有一天,海榮在一家電子廠干活超過三個月了,難道終于懂事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改變呢,他是碰到了他命中的女人三姐啦,小伙子情竇初開啦。
三姐和海榮來自同一個縣城,父親早逝,寡母獨自拉扯大她們姐妹三人,三姐聰明能干又漂亮,高中畢業(yè)后到廠里來打工,工作認真又上進,只求多攢點錢讓寡母的日子好過點。
從小失去父愛的女孩哪見過海榮這樣的陣仗——下班等她吃宵夜,雨天送傘,節(jié)日送花,偏偏還高大英俊,三姐很快與海榮墜入愛河。過年回家見過雙方父母,寡母滿意海榮的父親在糖廠不大不小是個領(lǐng)導(dǎo),家境殷實;海榮父母滿意三姐能干賢惠,兒子娶了她還能繼續(xù)當少爺,于是兩個年輕人在一片祥和中迅速結(jié)婚了。
婚后三姐生下大兒子,漸漸海榮的本性就暴露出來了,去廣東打工那么遠,廠里上班又苦又累又賺不到幾個錢,干脆不去了;在家里守商店這哪是他這大老爺們兒該干的活?索性就在家里讓父母養(yǎng)著算了,反正媽媽每個月都給錢他,打牌抽煙到專賣店買衣服這些錢還是有的。三姐卻受不了伸手向公婆要錢的日子,再說兒子還小呢,以后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于是咬咬牙把孩子丟給婆婆,又回到廣東打工去了。
婆婆又拿出當年帶海榮的勁頭帶孫子,把孫子養(yǎng)得白胖可人,孫子要吃什么要做什么通通滿足,連鄰居家建房子在門口堆了一堆沙,孫子非要倒栽蔥把頭扎到沙里也滿足他。
三姐也勸海榮正經(jīng)找份工作做著,多陪陪孩子。海榮不聽,婆婆還跟她吵架,說孩子有她帶就夠了,哪有大老爺們帶孩子的,她的兒子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她養(yǎng)得起。
生二兒子的時候廠里有個派到印尼去的工作機會。領(lǐng)導(dǎo)看好三姐,薪水可觀,于是生完二兒子十天后三姐就淚別了襁褓中的孩子登上了去往印尼的航班。
在印尼一工作就是八年,中途每年只能回來一次,多少個身處異鄉(xiāng)的日子三姐思念家鄉(xiāng)思念孩子也只能含淚熬過。一晃大兒子十六歲了,戀愛沒少談,就是不肯念書;小兒子八歲讀一年級,三姐安排他到縣城姨媽家住找關(guān)系進了縣城最好的小學(xué),但他天天鬧情緒要回到鄉(xiāng)下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除了爺爺奶奶以外跟誰都不講話。
三姐眼見兩個孩子的教育成了大問題,于是辭職回家,守著孩子親自教育。但長久的隔閡哪能一兩天就清除呢,大兒子還是在爺爺奶奶的默許下退學(xué)了,爺爺奶奶說兒子長到四十都沒上過班,還不是照樣娶三姐這樣能干的女人生兩個兒子,孫子不想上學(xué)就不上吧,還怕養(yǎng)不起他嗎?三姐一管小兒子小兒子就說“我十天你就走了,我不要你管我,你不是我媽媽”,爺爺奶奶還夸小孫子說得對。
可能是長期的壓抑和委屈導(dǎo)致吧,三姐回國后一年查出患了子宮內(nèi)膜癌,手術(shù)后半年病情就惡化了,瘦到皮包骨臥床不起。婆婆也因為常年的辛苦勞作得了嚴重的風(fēng)濕病不能下床。家里兩位女性都倒下了并在一個月內(nèi)相繼離世,這給了海榮不小的打擊。
三姐從病情惡化到去世大概有半年時間,這半年她瘦到皮包骨,躺在床上渾身疼痛,每躺一會兒就需要旁人幫她翻身,否則骨頭硌得疼,也不能吹風(fēng)也不能曬太陽,東西也吃不下,就等著最后一點力氣耗盡了油盡燈枯。
可能人要死便會有怪事發(fā)生吧,明明連翻身都不做不到的三姐卻在一個深夜從床上爬到地上,還站起來開了門一路爬到了屋外的水塘邊準備投水自盡,事后她說她是被什么迷住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水塘邊的,等離水只有一點點距離時她突然清醒了,大聲呼喊才把海榮喊醒把她抱回了房間。
海榮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走了,眼見父親年歲漸高,兩個兒子又到了要花錢的時候,海榮似乎清醒了一些,終于出山工作了。到駕校當教練??上Ш镁安婚L,沒干多久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朋友一約他就丟下學(xué)員跑去找朋友喝酒打牌,被學(xué)員投訴多了就被駕校開除了。
眼看著大兒子也長大了,天天在家無所事事還老問他要老婆,海榮又拿出三姐留下的存款帶著大兒子去貴州開超市。要說海榮最大的優(yōu)點可能就是自來熟會交朋友,他很快跟周圍人打成一片,出門在外五湖四海都是兄弟,今天請這個兄弟喝酒,明天陪那個兄弟打牌,那日子過得不要比老家更滋潤。兄弟到店里買東西能收錢嗎?好煙好酒隨便拿,大兒子眼見店里接連虧錢海榮又天天飲酒玩樂,便給爺爺打電話訴苦,爺爺也不好說他,畢竟不是親生父子,只能自己在家更賣力地干活。
今年因為疫情影響,海榮的超市終于干倒閉了,一共存活了三年,加上前期裝修投資,大概虧了三十萬。海榮帶著大兒子回了老家,又開始一天天釣魚喝酒打牌的日子了。
小兒子今年高考,功課一塌糊涂,沉迷手機不可自拔,見到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從來不說一句話,大概率夏天開始要在家里蹲了。
大兒子二十五六歲了,沒有他爸爸當年的好運娶到一個賢惠的老婆,甚至都沒有女孩愿意給她當老婆。說明時代進步了,女孩頭腦越來越清醒了。估計海榮在他父親去世前還有幾年好日子過,畢竟老父親還有退休金還守著一個商店,三姐留下的錢也被嚯嚯的差不多了,且看他往后的命運如何吧。借用一句爛大街的話吧: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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