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麗君／文
天門地處長江、漢江流域中的江漢平原，早年間水患連年，民眾深受其苦。為謀求生路，有些膽大敢闖或是走投無路的老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浪跡四方。無論是在富庶之鄉(xiāng)，還是蠻荒之地，甚至下南洋、到歐洲，天門人總能靠自己的勤勞和智慧，謀得一口飯吃，更不乏許多取得大成就的成功人士。因此歷史上的天門人素有“湖北的吉普賽人”之稱。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掀起經商潮、下海潮，天門人更是不甘人后。王會長正是千千萬萬在外拼搏奮斗的天門驕子的代表，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無數(shù)天門老鄉(xiāng)在他的帶領、推動或影響下，從閉塞落后的天門鄉(xiāng)下來到改革開放如火如荼的特區(qū)深圳，開啟了深圳“水貨”時裝加工、制造業(yè)的征途。毫不夸張的說，在當時的時代環(huán)境下，能作出南下淘金決定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從個人方面說，是為了掙大錢，改善生活條件；從歷史發(fā)展的角度來看，這批時代的弄潮兒，為深圳特區(qū)的發(fā)展絕對是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想起2000年的時候，天門張家湖在深圳做服裝的老板們，每人開一輛插著彩旗的別克小轎車衣錦還鄉(xiāng)，據說綿延幾里地，一路駛入天門，直到各自家門口，受到鄉(xiāng)親們的關注與艷羨！然而，在光鮮亮麗的背后，也許人們并不知道天門人為了在深圳服裝市場站穩(wěn)腳跟，付出了多少艱辛的努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許多的故事甚至爭斗與電視劇《上海灘》里所呈現(xiàn)的場面是那樣的相同！
我總在想，廣州、深圳的中低檔服裝市場，天門人占了半壁江山，為什么這樣說呢？
深圳東門老街，是深圳最具特色的一個生意場，素有小香港之稱，主要經營服裝、鞋帽等各種小商品，更少不了各種美食。如果到深圳不到東門逛街，等于白來一趟，可見東門市場的吸引力之大。
可是在九十年代初期，東門并沒有多少高樓大廈，當時的特區(qū)百業(yè)待興，各種市政規(guī)劃并不完善，暫且跟不上經濟發(fā)展的腳步。一些臨街的鋪面被來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因陋就簡開發(fā)成了一間間小小的檔口，做起了服裝零售生意。檔口的老板換了又換，來一批廣東的，走一批湖南的，生意卻總是不溫不火，市場做不起來。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以王會長為代表的天門服裝人來深圳后，以天門人特有的生意頭腦，和與生俱來的精明強干，在深圳服裝市場展開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他們之中，一部分人是兩手空空來到深圳，在家里學過傳統(tǒng)的裁縫手藝的，就夫妻倆人或跟朋友熟人合伙，自己做時裝，再采取打游擊的方式，以低于市場的價格，把貨送到深圳及周邊城市的每一個零售檔口，是另一種形式的“農村包圍城市”。這種做法，天門人叫“機機制”，必須用天門土話讀這幾個字，才能意會那種靈活機動、見縫插針的操作模式，才能更深切感受到勤扒苦做、一點一滴的積累屬實不易。還有些手上資金稍微充足點的，就租檔口，買電車，養(yǎng)工人，開起了服裝小作坊，自產自銷。
當然，光憑這種送貨上門做生意，肯定成不了大氣候。要把買方市場變成賣方市場，要想在深圳服裝市場游刃有余，不愁銷路，必須有自己的市場，有新穎的款式，有優(yōu)惠的價格，有固定的檔口。于是精明的天門人，看準了東門新修的幾個還沒有走上經營正軌的市場，與素不相識的本地土著老板們套近乎，談合作，用四兩撥千金的最佳方法，取得了土著老板們的信任，愿意同天門人合作。王會長正是以他獨到的眼光和過人的膽識，一舉拿下東門西華宮的“白馬服裝批發(fā)市場”的多個檔口，位于著名的深圳第一家麥當勞對面，每天人流如織，熱鬧非常，真可謂寸土寸金。王會長此舉，邁出了完成他個人財富積累很重要的一步，也為眾多天門服裝人提供了相對于打游擊來說更為安穩(wěn)的生意場所。漸漸的湖北人做的服裝在深圳打開了市場，開始呈星火燎原之勢，天門人從此一步步在深圳服裝市場拓荒、發(fā)展、壯大。
任何行業(yè)開創(chuàng)之初，必定非常艱辛，沒有范本可抄襲，沒有經驗可借鑒，全憑摸著石頭過河，然而相對來說錢也更好掙一些。隨著第一批天門人在深圳做服裝嘗到了甜頭，老帶新、親帶朋、工人變老板，市場越來越大，又出現(xiàn)了一些有能耐的人另立山頭，開發(fā)出了駿馬、新白馬等多個服裝批發(fā)市場，競爭相當激烈。 各個市場使出各種手段，拉攏、留住商戶，商戶們也在權衡、博弈，要選擇對于自己生意最有利的市場。在這場爭奪市場的戰(zhàn)斗中，明的，暗的，黑的，白的，文的，武的，各種手段，各種招數(shù)，天門人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有精明的領頭人，有牢固的家族力量，無論來自哪里的阻力，都會迅速排除。天門人眼疾手快了占領白馬、駿馬兩大批發(fā)市場，而且所出的貨都是自己工廠直接做，價格質量都有很大的主動權，而新白馬的批發(fā)商們，靠從廣州的十三行、虎門富民等服裝市場打貨賣，賺的是一點轉手差價，顯然吸引不了太多顧客。最終，白馬、駿馬兩大批發(fā)市場獨占鰲頭，這兩個市場的生意最紅火，檔口價值日益高漲，買賣檔口又讓市場異?；钴S。誰能稱雄東門的服裝批發(fā)市場？唯有天門人！當然一個健全的市場運營絕不能一家獨大，隨著市場的火爆，也吸引了四川、廣東、湖南的很多老板紛紛進駐，他們各有各的金剛鉆，為市場注入新的力量。
這樣一來，東門服裝批發(fā)市場不再是單一的中低檔服裝批發(fā)市場，而是集高、中、低檔服裝為一體的多品種、多花色的大型服裝批發(fā)市場。一個便宜三個愛，隨著名氣越來越大，不少以前在廣州拿貨的老板們，紛紛相約到深圳白馬、駿馬拿貨，不用長途跋涉就能拿到同樣的新款，而且價格更低廉，利潤更大。深圳周邊的服裝零售檔口和惠東、沙河、汕頭、海陸豐等一些大型服裝批發(fā)市場的老板也都來東門市場打貨，一些香港零售商在發(fā)現(xiàn)這個“新大陸”以后，也一直在這里拿貨。天門人出的貨就占到了大概百分之八十。
這種新的運作模式，也讓深圳做零售的服裝老板們見識了天門人不屈不撓的進取精神，很多廣東老板和天門人成了生意上的朋友，甚至學會了天門話，一來市場就跟相熟的天門老板像自家人一樣談生意、斗地主、開玩笑，不亦樂乎。
所有的服裝老板，最盼望的就是“中版”，即自己推出的某個新款廣受市場認可，零售檔主拿貨后很快賣完，一賣就來補貨，甚至還沒等檔口開門，補貨的就守在門口摩拳擦掌準備搶貨，搶的越多越好。那種搶貨的盛況，讓人狂喜，也讓人擔心。擔心什么？擔心工人做不出貨來不夠賣??！如果推出的新款無人問津，就要馬上想辦法再上新版，不停的試，不停的換，必須隨時保持與潮流時尚同步，是一個拼眼光、拼思維、拼創(chuàng)新的活。
在這個市場里，成就了一批百萬富翁、千萬富翁，造就了一批無師自通的管理人才，成為天門人的驕傲；還有的積累財富后被勝利沖昏頭腦、迷失自我，最后觸碰法律，被繩之以法；也有血本無歸、中途黯然退場的運氣不佳者，但是又豈能以成敗論英雄？他們收獲了人生閱歷，開闊了視野胸襟，這同樣也是很寶貴的財富！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深圳的白馬、駿馬服裝批發(fā)市場，轉眼已歷經三十多年的發(fā)展、變遷，多少風風雨雨，多少暗流涌動，多少大氣候帶來的金融波動，都沒能動搖它在東門的老大地位。如今更是與時俱進，網絡、電商、直播齊上陣，服裝制作也向分工更精細、更便捷的“輕加工”轉型。
回望東門服裝批發(fā)市場這三十年，由最初的野蠻生長、無序膨脹，到逐步走上優(yōu)勝劣汰、良性競爭的正軌，其實也正是事物發(fā)展的必然規(guī)律。天門人所主導的白馬、駿馬服裝市場，經受住了市場和時間的考驗，為東門步行街及整個老東門商圈的繁榮作出了不小的貢獻。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天門服裝人所經歷的酸甜苦辣，榮辱得失，亦不是三言兩語能盡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必須拼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如果你經歷過深圳服裝市場的江湖，你就會體味到其中浪翻、浪涌，浪里分不清歡笑悲憂：成功、失敗，浪里分不清有沒有……
作者簡介：魏麗君，天門盧市人，已退休。愛好文學，對家鄉(xiāng)的風土人情，家長里短，一草一木，情有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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